香港對我而言,是我出生的地方,是我家庭的所在。但是,原來我能擁有香港人的身份,是我的父母親經過一番辛酸的故事換過來的。他們使我從平凡的村落,植根到這顆東方之珠。

從老一輩的親友口中得知,七十年代的香港是窮人的天堂,只要願意做,便可以找到工作。因此,我的父母便偷渡來香港,為的是擺脫昔日窮困生活。而他們亦成為家族中第一個香港人,順理成章亦造就了我土生土長於香港。

從我的父母所描述得知,偷渡對他們來說是艱辛的挑戰。為了減低被發現的機會,所以決定步行到香港,聽說途中有部分的鄉里被公安放狗咬傷,強行捉回去,亦有看過有其他偷渡者命送於鹽田的大江水。因而雖然來到香港的時候,我的父母可算是一無所有,身上只帶著少許金錢,但他們仍然感恩終到了盼望中的褔地。

平日父親不時說起自己身處香港的初期生活,每次眼眶亦掛著淚水。他描述那時害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偷渡客,給別人看不起,或者被遷返,所以十分忌諱去租房住。有些日子只好露宿公園,有些日子就寄宿在「蛇頭」提供的地方。父親來港後,指出其香港就業的機會並沒有想像中理想,始終身份是重要的一點,總是有工作他不能做。更重要是,父親說小時候連鄉村小學還未讀完,就幫助農田工作,自嘲這個「半文盲」除放牛餵豬,就無擅長了。幸好當時的工業發展帶動了對勞動力的需求,我的父母幸而得到受惠。可惜,父親既要顧念著在鄉村的爺爺的輸血需要,亦躊躇在香港的生計,經濟狀況仍不算樂觀。當時,一個工廠工人的工資是約30元一日,根本難以讓父親供養鄉村的家人,以及香港建起一頭住家。故此,他於一星期後便轉行為紮鐵工人,比工廠多出一倍的工資,冀望結束這種捉襟見肘的生活。

正值80年代的香港,正準備轉型為金融發展的大趨勢,想不到讀書不多的父親,竟以紮鐵這勞動性的工作竟漸漸成了父親的專長,亦依靠它保持了穩定的收入。因此,父親經常鼓勵我說,在香港沒有站不起來的一天。昔日他一無所有,但從一把紮鐵用的工具開始,他再打拼換來金錢購買一個機器,隨後更漸漸建立起一間公司來。這不是取決於自身的才能,而是取決於是否能在合適的環境中,選取自己路向。相信父親已給我證明了,香港是一個充滿機遇的環境,儘管只懂的是放牛耕作,但立起心志,你可擁有的專長是無可限制的。

隨著父母親的結婚和供樓的決定,上隨後幾年姊姊亦出生了,我們的家仍漸漸成型,香港已成為我們另一個家。但是有一點我是知道的。雖然,家在香港,但情在故鄉。每年我的父母都會帶我們返故鄉幾次探望親友,但更感有趣的是父親每次都下田幫手,我和故鄉的童孩們亦在田園中也玩得不亦樂乎。我明白其實我們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下到田間其實算不上甚麼特別的樂趣。只是我享受的是無拘無束的放縱,在泥漿中打滾,在田農作物中抓蟲蟲;父親在意的是年青時參與公社農作隊的記憶,哼著歌謠,冀盼著收成。鄉村中的每家人的關係都在維繫著,以使更覺有歸屬感。或許,「家」就是建立在你感到你所歸的地方,香港的家就是沒有故鄉的那種情懷。相信這種「身在曹營心在漢」的感歎,亦是移民們所共鳴。

就在九七年,我的父母亦感觸得流下淚,只知他們是為著香港亦總算回家了而泣。泣是他們感同身受,離開了自己的所屬,在外頭飽經風霜和挑戰,得到了一番成就,所掛念的是能衣錦還鄉的一天。這個經歷,香港與不少為生活而離鄉背井的人亦共同擁有。

回家的路已不再崎嶇,高鐵通車了,廣珠澳大橋的工程亦進行得如火如荼,父母親亦打算回鄉享清褔。果然,真正的家,是土生土長的那個,是有著根深柢固的關係的那個。但是,對我而言,我真正的家無疑仍是父母辛苦換來的那個,它就是香港的家。父母用心血把我悉心種在這裏,我願伴隨著父母奮鬥的故事,長留在這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