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Yan


由自己居住多年的上水,到張伯念茲在茲的九龍城,原來時代的變遷,可以在小販檔前向我們展現。


燈籠伯伯:返鄉下養個仔

路姆西、鐵達尼號、軟皮蛇、Super Heroes、迪士尼、爆旋陀縲、太極拳譜……位於九龍城街市樓上的張記玩具鋪(柱高商號)的玻璃櫃仿如一個時間囊,裡面放著不同年代時興的玩具。

張伯50年代從東莞來港,曾在廣州的燈泡廠學師3年,來港後在深水埗的「振亞」燈泡廠打工,兩父女住在深水埗。後來女兒在九龍城上學,張伯便上午在燈泡廠打工,下午到九龍城推車仔賣玩具,順道接女兒放學回家。後來張伯就索性全職賣玩具,玩具是從深水埗長沙灣道、桂林街一帶入貨。被問及為什麼不在深水埗擺賣,張伯說這除了有接送女兒之便,還因為那時很難在深水埗佔一席位,反之九龍城的街道對於小販初哥的張伯來說生機勃勃:「那時獅子石道、侯王道、南角道……每一條街都有小販擺檔!」張伯賣過衫、絲襪,但覺得還是賣玩具最適合他,因為「成本便宜,比較簡單,不像現在批發生意都是企業式的。」

那時「慈母」比黑道強橫,張伯憶述,那時道友間中會來收保護費,不過兩三元,但警察每星期都來收十元八元,為免被捉上法庭,很多小販都不敢拒絕,因為「那時申請流動小販牌不過五元,上法庭動輒要十幾、二十元!」
從深水埗帶貨到九龍城,推車仔沿街擺賣,獨力照顧女兒及賺取學費,張伯回想起來,那時真是「辛苦」。辛苦以外,也有娛樂。張伯推車仔在龍城戲院對開的獅子石道賣玩具,他自言是「寶珠迷」,那時會到龍城戲院、國際戲院看電影,再遠一點有新蒲崗的英華戲院,看了不少李小龍的武打片。每個月有20元淨收入,就算係「搵到食」。那時搵到食就會上茶樓,到羊城酒家食個雜燴飯,「現在羊城都沒有了」。

說起女兒,張伯很自豪,「她上培道中學,街坊說女孩子穿著長衫在玩具檔幫手,不好看,我自此以後不讓她出來幫手」。張伯自言自己沒有本事供女兒讀大學,但女兒很懂事,讀完預科讀護士,曾在醫院任職,80年代末移民外地。張伯說,女兒那時工作也很辛苦,要返夜更,女兒第一次出糧,把一半的糧給了張伯,那張五佰蚊紙,張伯放進了保險箱。

3年零8個月,香港淪陷。對於九龍城小販來說,「3年零8個月」原來是另一種辛酸。張伯經歷過67暴動,那時小販工會份屬左派,張伯說:「很多假菠蘿,唔驚嘅,照開檔」。雖然是左派工會會員,但張伯對港英政府沒有敵意,「那時成街都係小販檔,政府間唔中拉下你,但又畀你做生意,因為唔想安置你地」。1987年,張伯和很多九龍城的小販檔被「安置」到市政大廈。最初是衙前圍道、獅子石道、侯王道一帶的小販先被撤,有3年多的時間,他們都待在臨時街市。說起這「3年零8個月」,現在上了鋪的檔主都說那時生活很艱難。市政大廈樓上有不少鋪頭都是從前在九龍城擺賣的小販檔,他們都說現在鋪頭人流很少。每逢中秋、元宵,張伯也會推車仔在衙前圍道一帶通宵擺檔,他說在街市一晝賣了$60元玩具,夜晚擺街邊檔一晚可賺取$1900!

張伯幾年前受了洗,說起自己的經歷,工廠打工、推車仔賣玩具、上鋪,一路走來,他說聖經上有一句:「我們到了什麼地步,就照著什麼地步行」。張伯自言回來看看鋪頭,好像是「返鄉下養個仔」,和鄰居說說話,當作是社區活動。

後記:

時代不同,政府對小販的管治政策越來越高壓,就在我成長的地區上水,天橋與商場窄窄的通道豎立了差不多十枝鐵柱,嚴防熟食小販在天橋上擺賣。以往,售賣各式熟食的小販排滿整條天橋,有香口的蠔仔餅、有滋潤的糖水、有家常的狗仔粉……溫暖整天辛勞工作的人的脾胃。此情不再。現在,經營小販檔不像張伯那個年代,還能夠養家活兒。由自己居住多年的上水,到張伯念茲在茲的九龍城,原來時代的變遷,可以在小販檔前向我們展現。

因為張伯沒有用電話的習慣,朋友或客人找他不著,也只是在鋪頭的櫃面留張字條,於是張伯找我的時候便要借隔鄰鋪頭東主「黃小姐」或「細妹姐」的電話打給我,於是我又認識了她們。

訪問張伯的文章在「九龍城創意活化學習網絡」面書上發佈後,有一天突然收到黃小姐的電話,接著是張伯的聲音,他說移民外地的女兒看到他的訪問文章,女兒想不到有人會訪問自己的爸爸,關於一些爸爸的事情,小時候的她並不曉得,還看到爸爸年青時的照片,心存感恩。她在面書上留言:「爸爸是人海中的小人物,一個單親爸爸,胼手胝足、自食其力,帶大女兒成材,對爸爸真是無限感激,謝天上的父,讓我從父親身上領受無條件的愛。」
感謝張伯和我的工作伙伴Loretta和Florence,與我一同見證文字還能感動人的時代。